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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還小的時候,她最喜歡梅子糖,酸酸的,甜甜的;長大了以後,她最討厭梅子糖,酸酸的,甜甜的──像極了那個人身上的味道。


§


「欸,妳看那個人。」

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朋友的小聲議論。

「我們學校明明不准染髮的……」

但她,卻染了一頭囂張的金髮。

照理說讓人看了會覺得很可笑的髮色,在她的身上,卻無比的適合,甚至,是耀眼。

「看什麼看。」挑眉,桀驁不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忽然有種被當成獵物的錯覺。

冷瞪了她幾眼,那有著一頭柔順金髮的少女腳跟一轉,頭也不回地昂首離開。

「什麼啊……態度有夠差的。」

「就是啊,真的很機車欸。」

朋友的抱怨沒有傳進她的耳裡,但是那個人身上的氣息,卻清晰的傳進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種熟悉的味道,就像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梅子糖;不過,像那樣的人會喜歡這麼孩子氣的糖果嗎?


§


「欸,肚子好餓喔,我們去合作社好不好?」面對好友衝著自己裝可愛地眨眨眼睛,她只好無奈點頭答應──儘管自己下節課的考試尚未準備好。

任由個子比較嬌小的好友勾住她的手臂,她嘴邊笑容的弧度似乎有些不穩,迎面而來一張熟悉的面孔更是讓它瞬間凝結住。

是那個金髮的女生,也是他們班上這學期的轉學生。雖然一開始的印象很差,但是相處了幾個禮拜後,班上的同學們不但都跟她混熟了,甚至還常常相約出門逛街。

「嘿!我們要去合作社,妳要不要一起來?」

「蛤?才不要勒,合作社人很多欸……」

「什麼啊妳哈哈,人群恐懼症喔?」

「對啦對啦,我就是人群恐懼症,妳要帶我去醫院嘛?」

「白癡喔妳!」

注視著好友跟那個人的互動,她常常覺得自己好像跟他們隔著一層透明的膜,將空氣、聲音、知覺全都封鎖,彼此看不見彼此。

「好啦,不要就算了。」聳聳肩,宣告對話結束,好友轉身對她綻開笑容,「我們走吧!」

「嗯。」柔軟的唇畔,掛著一如往常的溫柔微笑。

「等一下。」擦肩的剎那,對方伸手搭住了他的肩,有些粗魯的力道將她扳向自己。

痛!

眼眶微微泛紅,隱約可見水光,吃痛地睨視著對方,她認真的覺得自己很討厭眼前的這個人。

「我不會下節課要考的數學。」

所以?

困惑充盈了整雙褐色眼眸,她不懂。

然而對方卻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逕自抓住她的手,無視了不滿錯愕的抗議,把她從好友身邊拖回教室。

「坐吧。」她兩手按下她的肩,半強迫的讓她坐好之後,才走到對面拉開椅子跟著坐下。

看著她的一連串舉動,她的腦海立刻冒出了問號:所以是要她教她嗎?那為什麼不把數學課本拿出來?

思忖了一下,她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妳的課本呢?」

「課本?」

為什麼她的表情是一臉疑惑?

「妳不拿課本出來,我要怎麼教妳……」補充著說明,音量明顯逐漸細弱。

「喔,二項式定理我之前就會了,那很簡單。」不以為然的回答,隨後慵懶地單手托腮,打了個哈欠。

什麼叫很簡單?莫名其妙地把人硬帶回教室,卻又跟她說自己早就會了……看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既然如此,那我要走了。」冷冷地,拋下了一句話。

「走去哪?合作社?」貓似的眼,透著狡黠和戲謔。

真的,很令人討厭。

她並不打算理會她,站起身,靠攏椅子,她就準備走開,結果卻聽見對方的嗓音響起:「妳不是還沒準備好考試嗎?」

「…………妳怎麼知道?」她又沒有說。

「看妳的臉就知道了啊,很明顯的寫著『不想去,想讀書』這幾個字嘛。」說著,展露笑容,露出了一顆小巧的虎牙。

沒有花到太多的時間,她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好意。「謝謝妳。」彆扭地吐出這句話,藏在背後的手指絞扭著。

空氣裡,似乎又瀰漫著梅子糖的味道,甜甜的……。


§


那天以後,她們兩個成了幾乎無話不談又形影不離的好友。

同學們都知道,如果想找他們其中一個人,只要找到另一個就一定可以找到要找的那一個。


§


午後的太陽沒有比正午時的弱多少,依舊強烈的像一團燒不盡的火球。

「喂,下一節課是不是要去實驗室啊?」目光集中在手機上的遊戲人物,她開口問道。柔順的髮在陽光下猶如金色的絲線,迎風飛揚。

坐在對面樹蔭底下看書的少女僅僅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當回應。沒有任何加工過的純黑短髮,雖不如她的引人注目,卻比她的內斂溫雅。

「對了,」將視線從書本移開,她抬眸凝睇著她,「我聽說妳被告白了?」語尾,是問號。

「嗯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往後仰躺在草地上,她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唇線微銳的嘴說道:「昨天被吉他社的學長告白,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不喜歡他?」好奇的追問。躲在樹蔭下的她,眼底像是蘊藏著星星。

「我喜歡的又不是他,當然要拒絕啊。」

「喔。」

沒有再多問下去的打算,總覺得自己似乎惹對方不開心了,原本像陽光的她變成了喜怒無常的獅子,神情間隱約有著不悅。

「幹嘛不說話?」出乎意料的是,後者先開了口。

「呃……」總不能說因為妳現在看起來很可怕吧……

「沒有啊,我只是因為肚子餓,所以才不想說話而已。」想了想,她說出這個保險的答案。

身邊一陣窸窣聲響,是她走了過來。意識尚因她的忽然靠近而處於茫然無措中,對方的臉已瞬間在她眼前放大,溫溫的吐息拂在鼻尖,曖昧的氛圍,讓自己不由得失神。

「嘴巴張開。」

誒……?

緩緩地張開嘴,兩隻眼睛充滿困惑地看著她,見她嘴邊勾起一抹弧度,拿了什麼塞進自己的嘴裡,滾入口中的東西帶著酸甜的滋味在口腔裡逐漸化開。

是梅子糖。

「這是我最喜歡的糖果。好吃吧?」她笑了起來。

「嗯……」在舌頭上滾動的糖,不知為何,比記憶裡的味道還要更加甜。

是因為她們都剛好喜歡同一種糖果嗎?還是因為某種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異樣情愫?

「妳很熱嗎?臉很紅欸。」打趣的語氣漾在耳邊,臉上的熱度不減反升。

『噹──噹──』

「啊!」原本戲謔的表情頃刻間轉為扭曲,她哀嚎:「該死的居然打鐘了!我還沒拿課本欸!」

「噗哧。」一聲輕笑。自己對於這樣的她,似乎總是看不膩,一再的被她的行為惹笑。

「吼,別笑了啦!」

笑聲沒有停下,依舊在校園一隅清晰響盪。


§


下午的第二堂課下了一場大雨,正當所有學生們心裡都在慶祝等下不用去打掃的時候,幾乎是掃地時間的鐘聲一敲,滂沱大雨就跟水龍頭沒兩樣,說開就開,說關也就關了。

「噁,鞋底都是泥……」嫌惡的蹙眉,她使勁地甩了甩脫下的鞋,企圖把那些令她看了就反胃的東西通通弄掉。

倒楣透了,外掃區偏偏在必須經過操場的地方!

「就算妳有潔癖,」最開始旁觀著的她一步走上前,無奈地按住了她的膝蓋,阻止她繼續甩腳,「也麻煩妳注意一下旁邊好嘛?」語畢,指了指左側。

金髮少女順著她的食指瞟去,本來潔白的牆壁現在變成了一塊土黃、一塊黑灰……,看起來髒兮兮的。

這裡可是自己負責的掃區啊。單手扠在腰際,她的嘴邊勾著好氣又好笑的一抹弧度。

「呃,抱歉。」總是自我意識強烈的面容,罕見的露出了歉然。

看到她這個模樣還是第一次呢。頗感意外新鮮的揚起眉,她不甚在意的回道:「沒關係。」

比起髒掉的牆壁,這個人的新表情她更加感興趣。

比起其他的事情,這個人的新樣貌她更加感興趣。

這是為什麼呢?

§

「媽媽要去買菜了,妳在家好好休息喔。」掖好被子,順帶更換了額上的濕毛巾,母親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句:「我很快就回來了,有事的話打給我,手機放在書桌上。」

床上的她輕輕點了頭,但沒有開口說話或睜開雙眼的力氣。

當她終於休息足夠睜眼,時間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腦海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間有聽見母親出門時門鎖的轉動聲而已。

現在是幾點了呢……?

「咳、咳咳……」

早知道昨天她就不該仗著雨停了到處跑,結果腳滑直接跌進水窪,整件制服都濕透了。

意識在渾沌中搖晃,讓她覺得既難受又反胃,而勉強抑止住、不再上升的溫度則是依舊灼燒著她的額頰和喉嚨。

還是睡覺好了──「叮咚!」然而,門外來的訪客似乎不是這麼想的。

勉強打起精神,雖然很失禮,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走到衣櫃拿厚外套,只能裹緊著被子下床,走到玄關開門。

「嗨。」

「妳怎麼來了?」

她示意的拿起一疊講義,「喏,今天的作業。」還有,「我可以進來嗎?」

「喔……嗯。」她緩慢地側身,讓出一個空間好讓對方能進門。

「喀啦」一聲,門甫鎖起,轉過身的她卻被迫背部緊貼著有些冰涼的鐵門,只因剛才進門的那名少女正以額碰額的方式判斷她尚虛弱的身體的溫度。

淡淡的桔橙香味從金色髮梢傳來,彷彿刻意的想讓自己正視她的存在,是如此的明顯,如此的……令自己的心騷動不已。

「嗯……好像還是有點高欸。」神情泰然地往後退開一段距離,「妳房間在哪?」

遲疑地伸出手指了個方向,蒼白疲倦的面龐寫滿困惑。為什麼要問這個?她似乎總是在猜測她的舉動。

「那妳先回去房間休息,我借一下妳家廚房熱東西給妳吃。」語畢,她轉身走進廚房。

連讓自己思考為什麼她會那麼熟悉自己家廚房的時間都沒有,幾乎是一接觸到床,眼睛就不想再睜開,只好任由著,陷入一片寧謐的黑暗。


§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鼻尖依稀能嗅到食物的香味。「咕轆轆……」這是今天第一次有餓的感覺,看來母親不用擔心今晚自己會不會沒食慾了。

「唔。」低沉的囈語竄進耳裡,打斷了本來要掀開被子的動作,改成了循聲投去的視線。

床邊趴伏著一抹熟悉的身影,沉沉睡去的面容除了因偶爾的夢話而皺一下眉頭以外,嘴角邊倒是一直噙著淺淺的笑意,像個孩子一樣,毫無防備,坦率得惹人憐愛。

她不禁露出微笑。

這樣的畫面對自己而言,有著彷若無人可觸、只屬於她的意義。

「真是的。」躡手躡腳地下床,為沉睡中的人兒披上外套之後,她才走出房間。

「醒啦?」熟稔的嗓音從廚房傳來。她走了過去,撒嬌似地從後面環抱住母親有些豐腴的腰。

「好香喔,晚餐吃什麼啊?」

「火鍋呀,吃些熱的好出汗,不然待會體溫又要高起來了。」母親說著,順手加了點鹽巴調味,「對了,妳同學有沒有要留下來一起吃?」

「我不知道欸,我去問問。」退燒的她精神飽滿,走回房間的腳步不知不覺輕快了起來,直到剛打開一道門縫才嘎然而止。

「我……喜歡妳……」聲音裡還透著濃濃的睡意,想到金髮的她大概是在夢境中對誰告了白,還未完全恢復健康色澤的嘴唇忍不住上揚成笑,然而下一句同樣聲音說出的夢話,卻沒再讓自己不由失笑。

──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


她想不起來那天晚上的自己是如何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她想不起來。

「奇怪,怎麼最近都沒有看到妳跟她走在一起啊?」自習課,前座的同學假裝要問問題來聊天,但話題卻轉到了她最不想回答的。

「有嗎?只是妳剛好沒看到吧。」微微一笑,她故作從容。

「是嗎……哎唷,總之不是吵架就好。」同學貌似被說服了,下一句話便轉成最近的電視劇裡的男演員。

「對了,妳不覺得×××很好看嗎?」

「可是那部劇的女主角感覺很心機欸。」自己還沒開口,鄰座倒是搶先一步。

「吼,妳不懂啦!那個叫聰明,而且重點是男主角好嘛,喔老天,帥慘了我跟你說!」

熱絡的討論在耳邊嗡嗡作響,而她在一旁假裝專心地聆聽討論──她不得不這麼做。

如果不這樣的話,那抹從角落投來的視線會讓自己察覺;而她不願察覺,最好永遠不要。

「妳怎麼了?氣色看起來好差。」戳了戳她的手腕,前座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沒事啦。」

只要繼續假裝下去就可以了吧?

很快就會忘記的,很快就會沒事的,很快,很快……

記憶這種東西,永遠是最不牢靠的,不是嗎?

『欸,要吃嗎?』

『好啊。』

可是為什麼,只要一閉上眼,她就會看到之前兩人相處的畫面?

和她們都喜歡吃的梅子糖。
讓她想哭。

§

「妳為什麼要躲我?」

放學時刻,她甚至不惜說謊自己身體不舒服,提早了十分鐘離開,她以為這樣可以不用和她一起走路放學,但她錯了。

「妳為什麼要躲我?」重複,問句。

「我沒有躲妳啊。」嘴角必須提起弧度,必須要笑,必須要回頭正視對方的眼睛……但她做不到最後一點,她盯著地面。

橘色的陽光灑在髮上,使耀眼的金帶了點……冷漠的憤怒。

「妳說妳沒有躲我?呵……」

平日會讓自己看了覺得暖心的笑,怎麼突然間陌生了?

眼神一凜,不假思索地往前走向她──「不要靠近我!」

腳步如她所願停止了,時間彷彿也是。

好久好久以後,始終不敢抬頭的自己才聽見對方的聲音,「這樣,妳還敢說妳沒有躲我嗎?」

張了張嘴,卻怎樣也吐不出半個字,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心口,哽住了喉嚨。

「我不會再靠近妳了。」又一次被別人搶先了,但這次,卻讓她感到窒息。

梅子糖是什麼味道……

她忽然想不起來了。

§

「唧──唧──」

蟬聲紛擾,暑氣蒸騰。

她一如以往在樹下看書;但她,卻沒有一如以往在她身旁。

「莊周夢蝶……焉知非夢……。」

那麼,那些記憶呢?也是一場夢境嗎?

關於她的,關於自己的:她笑時的彎彎眉眼、說話時的自信嗓音……和自己望著她時,會忍不住勾起的笑。

「妳怎麼還在啊?下一節是體育欸!」從教室的窗戶探出頭大喊的,是長久以來的好友。

視線裡的書頁忽然黑了一點又一點。她不敢抬頭回應好友,她的眼淚止不住。

明明是她傷害了她;而自己卻又心痛。

「欸,妳怎麼了啊?幹嘛不說話?」

狠狠的,將空氣吸進肺腔,用宛如要刺痛自己的力氣。

「沒什麼。」她說,「我等下就去操場。」

「不用等妳嗎?」好友依然不放心。這些天觀察下來,她確信這兩人間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啦,妳先去吧。」

「好吧。」

確定好友不在教室後,她沉默地走回教室整理書包,儘管心想著被發現的話肯定會被罵吧,但卻無法停下她的動作。

已經沒辦法了,最近連呼吸著同區域的空氣都讓她無法忍受。

她背上書包走出教室,一心想要趕快離開,卻在經過廁所時被裡面的小聲談話勒住了腳步。

「欸欸,聽說隔壁班的有班對耶。」

「這是有很稀奇喔北七。」

「聽我說完啦!」其中一個人不滿地低聲抗議。「那對班對是同性戀欸!」

「所以?」

「那又怎樣!」前所未有的,大聲到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耳膜震痛的話語,從自己的口中說出。

廁所裡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回過神來,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面面相覷的兩人眼前。她從不知道自己會為了什麼而如此生氣,從不知道。

她是為了什麼站在這裡,像個莫名其妙的神經病?

一幕幕記憶湧現的瞬間,那個人的受傷神情浮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她的世界黯淡無光,伴隨著意識沉入了黑暗。

「咚──」


§


有光,打在她的眼皮,逼使她睜開雙眼。那熟悉的疲憊睡顏映入眼簾,心跳整整漏了一拍。

她們有多久沒像這樣待在一起了?

只是望著而已,為什麼可以讓她開心得想哭 ?

「唔……」細微的慵懶嗓音響起,是她醒了。還覆著一層朦朧睡意的眼眸轉向睇著自己,許久沒聽過的嗓音說道:「妳貧血昏倒了。」

貧血?這麼說起來,自己似乎沒有最近好好進食的印象。

「給妳。」

怔怔地低頭看著躺在自己手心的糖果,耳邊聽她說著:「吃完這個後再休息一下吧,我先回教室了。」

「等一下。」她拉住她的衣角,「為什麼……喜歡我?」

瞳孔微微瞠大,向來都是自信滿滿的神情垮了下來,變得不知所措,只能竭力故作鎮定,「妳在說什麼……?」

「妳來我家的那天,我聽見妳的夢話……」

原來是這樣啊……

嘴角自嘲的揚起了弧度。這不是被拒絕了麼,在還沒告白前,她的希望就幻滅了。

「妳不用擔心。」用著冷靜得連她自己都佩服的語氣,她說:「如果妳不喜歡,我會讓自己不再喜歡妳。」

她會試著不再愛,儘管她知道這有多難。

「誒……?」

自己要的是這個嗎?

如果是,那為什麼在聽見她說出這句話的剎那,世界彷彿陷入深淵,既冰冷又漆黑?

「不是的。」眼眶,有溫熱的液體滑落,「不是的……我要的,不是這個……」

她說,而她愣住。

「妳不要哭啊。」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她不得不承認看見她一哭,自己就會慌了手腳。

「我很害怕……對不起……都怪我……對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道歉、突如其來的眼淚,都讓她心慌心疼,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地摟住她,讓哭泣的她枕在自己懷中。

「算了,妳哭吧。」她的嗓音很輕很輕地響起,在哭得不能自已的她的耳畔響起,「反正有我在。」

至少她在,就算她哭得再傷心也有她陪。

§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曾經非常嚮往電視劇裡的戀愛,戀人間幸福的氛圍,在她尚年幼的目光裡比童話故事的公主還要耀眼。

所以,當母親告訴她,戀愛的滋味就像梅子糖一樣酸酸甜甜的時候,她幾乎是在瞬間便喜歡上了這個糖果。

直到小四的那年夏天,她才明白──原來,梅子糖裡面包著的是酸苦的梅核;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擁有像電視劇的男女主角一樣的相愛的權利。

「不管!我就喜歡他,妳一定要幫我!」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是和她結伴同行的女孩命令似的說著。

墨綠色的制服裙悄悄被風吹起一角,她漫不經心地用手壓好,回道:「可是我跟他又不熟……」

「拜託啦!」三步併兩步地跑到她面前,那張甜美的臉蛋露出討好的笑,握住她的手,「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她沒有應聲,只是很安靜很安靜地看著女孩。

「拜託嘛!如果哪天妳有喜歡的人了,我也一定會幫妳的!」看她遲遲沒有答應,女孩更急了。

「可是……」她終於開口,「我喜歡妳。」

女孩的臉,垮了下來。

她於是再也沒有喜歡任何一個人,甚至,她拒絕了任何一個走進她的心的可能。

就比如,像她傷了她一樣。

「我很害怕……對不起……都怪我……對不起……」小小聲的啜泣,因顫抖而巍動不已的肩,她在漫長得彷彿永無止境的剎那落淚。

像她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嗎?

像是在回答她一樣,一隻溫暖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背,然後堅定而緩慢地將自己摟入懷中。

「哭完了我們再說吧。」

不管是接受還是拒絕,一切都等她的眼淚結束。

只要她還能再度展露笑顏,那些都不重要。

「我……在……」

咦?

低頭看向方才湊在自己耳畔低語、被自己摟在懷裡的她,不確定的語氣從唇中輕逸而出:「妳……剛剛說什麼?」

她看見她拭去淚痕,嘴角淺淺漾開,「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不再裹足不前,不再封閉自我,

而是與妳攜手並行。

Dear , shall we begin?



──梅子糖,正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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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ato佳籘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